位于大不列颠岛北部的苏格兰,人口不过520万,在英国总人口里只占10%,但是这个以格拉斯哥为政治经济中心、以爱丁堡为文化中心的地区,在英国社会中却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这里是英国重要的组成部分,但这里又是和英格兰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苏格兰山丘广布,独特的高地风光,充满了凄美壮丽的气质,山峦之间,湖泊密布,因此这里也被称为是“千湖之国”。从表面上看,苏格兰人和英格兰人区别不大,可是苏格兰人是凯尔特人的后裔,如果从人种学的角度看,他们和盎格鲁·撒克逊人后裔的英格兰人有着本质区别,而且苏格兰人有着自己的本民族语言:盖尔语。
时代的变迁和数百年来的相互融合,苏格兰人也以英文作为自己的语言,不过苏格兰英语和伦敦英语在发音上有着很大的区别,一个初来乍到的外国人,即便英文流利,连话很可能都听不懂。苏格兰人英语发音更直更硬,卷舌音也更少,所以近年来许多中国家长将孩子送到教育事业发达的苏格兰求学,但他们得明白,自己的孩子在苏格兰,是学不会“一口流利英国英语”的——在中国人心目中,流利的英国英语,还是以南部伦敦腔为基准的BBC式的英语。
苏格兰人所说的,还有很多当地的俚语,例如湖泊在他们口中不是lake,而是loch,山峰不叫 peak,而叫ben。以不解之谜水怪闻名的尼斯湖,英文名是Loch Ness,全英国海拔最高的山峰本尼维斯,英文名是Ben Nevis。
风笛(bagpipes)和威士忌,是苏格兰的特产。风笛幽怨凄凉,和苏格兰高地那种辽旷寂寥的场景十分协调。这种乐器,因为在电影《泰坦尼克号》中被大量使用,从而再度风行全球。在英国,每次女王盛装出行时,开道的必然是皇家卫队中的苏格兰风笛队。在苏格兰,这些男士组成的苏格兰风笛队,穿的都是苏格兰传统的格子呢折叠裙,而且裙子里不穿内裤!由于苏格兰这个地区迫于寒冷气候和缺少耕地的地理环境,苏格兰人大多勤劳简朴,十分节约。风笛队穿格子呢裙不穿内裤,也成了英格兰人讥笑苏格兰人吝啬的把柄。
威士忌较于风笛,在这个世界上更加有名。Whiskey一词来自苏格兰土语盖尔语,意思是生命之水。这是一种酒精浓度相当高的烈性酒,酿造的原材料,是苏格兰高地上出产的大麦。在苏格兰高地,日照时间长,但温度不高,而且空气相对干燥,所以这种大麦的糖份含量相当高,酿出来的威士忌酒色呈深红色,香味十分浓郁。苏格兰威士忌,也是数百年来在世界上每一个角落都风行的酒精类饮料。在苏格兰,生产威士忌的共有两百多间酒厂,品牌更是纷繁复杂,据说按照种类分,都在四千以上。
我曾经拜访过一位凯尔特人老球迷的书房,名为书房,走进去一看,一面整墙都被改成了酒墙,一百二十多种不同的威士忌就向下斜插在特别木制的酒墙立架上。老头除了足球之外,最大的乐趣就是在书房里捧一本彭斯诗集,然后自斟自饮。
说到彭斯(Burns),也是一个值得介绍的苏格兰大人物,这位苏格兰民族诗人生于1759年,1796 年英年早逝。彭斯一直倡导苏格兰独立,曾经有过自筹资金购买大炮抗击英格兰人统治的义举,因此在苏格兰民间声誉极高,历经两百余年,威名不坠。格拉斯哥附近的苏格兰人,把彭斯的诞辰(每年1月25日)定为了节庆日。在这个彭斯之夜(Burns Night)上,苏格兰人会极其豪爽,欢颂彭斯诗歌的同时,还要和亲朋好友分享苏格兰国菜Haggis——一种在羊内脏加上羊油、燕麦、洋葱和其他内容的特别菜肴,着实令人大快朵颐。就因为苏格兰有Haggis这道相对复杂的菜肴,苏格兰也会嘲笑英格兰人:“你们除了烤鱼加薯条(Fish and Chips)外,就没有自己的菜谱了。”
2002年冬天,系列电影007新片在伦敦公映,女王伊丽莎白二世亲临现场,所以扮演过詹姆斯·邦德的男星们都到场了,独缺第一位007——苏格兰人肖恩·康纳利。
康纳利不给女王面子有他自己的理由,因为过去40年,这位苏格兰影帝都是苏格兰独立运动的狂热支持者。据说康纳利每部电影的片酬,有三分之一要捐给苏格兰独立运动基金。尽管400年前,苏格兰和英格兰就完成了合并,可是400年来像康纳利这样的苏格兰独立战士从来没有消失过。
苏格兰人承认自己是不列颠人(British),可是如果你按照中国人的习惯思维,称他们是英国人时(English),苏格兰人通常都会生气,他们有着自己的独立民族意识。
大概在公元前,凯尔特人部落的一支——皮克特人,就开始在苏格兰高地生息繁衍。他们是有史可考的最早的不列颠岛居民。皮克特人以狩猎为生,身体强健,习性骠悍。当罗马帝国的军团入侵不列颠岛时,铁蹄曾经踏进苏格兰地区,不过由于皮克特人的强力抗击,也因为劳师远征,罗马人放弃了征服苏格兰的企图,只是在今天苏格兰和英格兰交界处修起了一座防御性长墙,史称哈德良长城,遗迹至今仍是对逝者的凭吊之地。这道长墙将不列颠岛割裂开来,从而形成了千百年后在人们头脑中都无法愈合的裂缝。
在公元五世纪时,另外一支凯尔特人的部落分支苏格兰人?Scot 从北爱尔兰跨海而来,此时的皮克特人日渐势微,苏格兰人兵不血刃,在这里建立起了一个新的王国,苏格兰之名称也因此而得。十一世纪初,马尔科姆二世在位时,苏格兰地区实现了大一统,此后千年的历史,完全是一部和英格兰杀戮抗争,又相互融合的复杂历史。
在公元十三世纪时,英格兰军队北上,想要把苏格兰纳入版图以内。就在1306年,罗伯特一世登基,这位苏格兰王就是许多中国小学课本里都出现过的苏格兰民族英雄布鲁斯。布鲁斯在率军抗击英格兰侵略者过程中,屡战屡败,他也曾灰心丧气,不过一次深夜独居,看到蜘蛛结网时那种坚韧精神,从而大受启发,在战争中变得更加强悍,不屈不挠,终于领导苏格兰人打败了入侵者,维持了苏格兰的独立。布鲁斯至今仍是苏格兰的象征,苏格兰人也称其为布鲁斯,国王头衔反而逐渐被人遗忘。在格拉斯哥、爱丁堡、邓迪、阿伯丁和吉尔马诺克等苏格兰城市的中心广场里,都能看到布鲁斯的坚毅形象,他代表着苏格兰人热爱自由和百折不挠的民族精神。
到了公元十六世纪,宗教改革风潮从欧洲大陆快速蔓延到苏格兰,长老会取代罗马天主教的地位,成为了苏格兰的实际统治者,代表罗马天主教和王权的玛丽女王被赶出苏格兰,王位继承者为玛丽女王的儿子詹姆斯六世。1603年,英格兰女王伊丽莎白一世去世,由于没有王储,詹姆斯六世以亲属关系远赴伦敦继承王位,两个敌对国家终于以这种和平形式实现了合并。由于苏格兰和英格兰在宗教改革过程中同一处甚多,两个社会又都走上了工商业发展道路,詹姆斯六世的统治,得到了两国上下的支持。
这种统一直接促进了苏格兰的煤矿业、钢铁业、造船业、纺织业的发展,经济实现了腾飞,苏格兰成为了第一次工业革命的核心地带,这种经济黄金时代直到二战之后才逐渐消失。然而无论是工业革命期间,还是二战过后的社会大萧条,400年来,苏格兰人对“统一的英国”始终保持着暧昧态度。一方面他们知道只有一个统一的英国才能让苏格兰抵御国际社会的风暴,才能让他们的经济和生活水平有保障;另一方面,苏格兰人又不能容忍自己实际上被英格兰人统治的现实,更不能容忍自身文化在英格兰文化侵蚀下的消亡。于是苏格兰便一直处于这种社会矛盾之中。
二战过后,英国中央政府也逐渐放宽了对苏格兰社会的约束,苏格兰内阁得以成立,机构设在爱丁堡,基本上相当于一个独立地方政府,苏格兰的自治程度得到了一定提高。
苏格兰是高尔夫球的故乡,这里的高地特色和茵茵绿地,为高尔夫运动提供了最好的运动场所。在苏格兰,打高尔夫球不是一项奢侈运动,而是一种大众化运动。在格拉斯哥郊外,你只要出10英镑,就能租借高尔夫球场的器具,打上一个9洞高尔夫练习赛,价格实在便宜。苏格兰的东部城市圣安德鲁斯,更是一个闻名遐尔的高尔夫球圣地。
或许是因为对苏格兰的陌生,或许是因为英格兰在国际上影响太大,说起高尔夫,很多人都以为这是英格兰人的创造。跟高尔夫一样,苏格兰民族对世界文化有过很多伟大的创造发明,诞生过许多了不起的人物,但他们一直都生活在英格兰这个强势民族的文化阴影下,这可能也是苏格兰人和英格兰人之间若即若离关系的原因之一。
从十七世纪开始,因为不列颠岛的统一,以及海外远洋贸易的发展,苏格兰经济进入腾飞期。这片高地煤、铁资源都十分丰富,又有良好的港湾,到欧洲大陆、非洲和北美洲的距离也比较合适,因此采矿、炼钢、造船和纺织等工业在苏格兰纷纷发展。到十八世纪末,格拉斯哥已经成为了世界最大的工业中心,苏格兰也是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发源地。
历史的记载总有些偏差,例如曼彻斯特一直被描述成为第一次工业革命时期的“世界工厂”,实际上曼彻斯特取代格拉斯哥的工业地位,是发生在十九世纪中叶的事。苏格兰人在第一次工业革命时期,为世界文明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苏格兰人瓦特成功发明了蒸汽机,从而让人类文明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动力机械开始出现并投入使用,大生产时代取代了手工作坊;爱丁堡人贝尔是电话的发明者,这种发明改变了整个人类社会的通讯方式;青霉素的发明者弗莱明也来自苏格兰,他的抗生素疗法成为了拯救伤患的良药。
不仅仅有这些伟大的创造发明,工业革命前后,苏格兰的哲学、政治学和经济学都领先于世界。现代经济学之父亚当·史密斯就是爱丁堡大学的骄傲,《国富论》改变了整个世界的经济思维方式,市场经济学理论由此有了完整的框架,后来清末中国著名学者严复将《国富论》翻译成中文,便是对辛亥革命产生了重大影响的《原富》。
在英国社会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和七十年代痛苦的产业转型期里,苏格兰经历了经济衰退,不过简朴勤恳的苏格兰人很早就找到了出路,在六十年代初便兴办半导体工厂,如今在格拉斯哥周边的东吉尔布莱德至利文斯顿的地带,已经形成了一个“苏格兰硅谷”,这是一个高新技术专区,提供英国60%的集成电路板以及其他相关高科技产品。
此外苏格兰的重型机械业也有一定优势,北海油田的开发,让苏格兰的重工业有了复苏的迹象,如今阿伯丁已经成为了英国最大的石油基地城市。传统产业方面,花格呢 (tartan)仍是苏格兰特色的产品,用来制作苏格兰男人传统的格子裙。
苏格兰自身的古老文化,随着社会和经济进步,也在逐步发展。在教育领域里,苏格兰一直领先英格兰,当牛津剑桥两大名校创立时,苏格兰已经有了四所大学;目前的爱丁堡大学和格拉斯哥大学都是举世闻名的高等学府,在经济、文学、信息产业、化学和机械等多项领域里领先。
到了十九世纪,由于英格兰工业的蓬勃发展,格拉斯哥的工业首都地位,逐渐让位于曼彻斯特和伯明翰,苏格兰的就业机会和工薪待遇,也开始比不上英格兰,于是从十九世纪中期开始,就有大批苏格兰人南移寻找就业机会。由于现代足球在苏格兰起源与英格兰基本同期,发展速度也完全同步,所以当大量苏格兰人涌入英格兰后,也为英格兰带来了许多优秀的足球人才。
苏格兰人体格上并不高大,但是精干灵活,而且意志极其顽强,在英格兰一些足球豪门起步的初期,都留下了许多苏格兰人的烙印,特别是阿森纳和利物浦。在利物浦这个以爱尔兰人为主体的移民城市里,有不少从苏格兰迁移过来的爱尔兰人,他们当中许多人的姓氏都有一个Mc字头。当利物浦和埃弗顿早年分家时,埃弗顿全队迁出安菲尔德,利物浦只剩下一个空俱乐部壳子,俱乐部为了维持生存,雇用了大批苏格兰人踢球。由于苏格兰人崇尚红色,所以利物浦成了“红军”。阿森纳的情况也和利物浦类似,因此阿森纳的主场球衣也是以红色色调为主。
一战和二战让苏格兰足球人才的南流产生了断层,不过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的间隔期里,仍然有一批苏格兰足球天才进入英格兰,他们人数不多,却对后来的英格兰职业足球产生了巨大影响。
二战之前,一个名叫比尔·香克利的苏格兰后卫,在英格兰顶级联赛的强队普莱斯顿成为了主力,他的苏格兰国家队队友马特·巴斯比,则在另一支英格兰强队曼彻斯特联队成名。两位苏格兰人退役后,都没有回到故乡,而是在英格兰继续执教,并且成为了影响遍及世界足坛的传奇教练。
巴斯比从四十年代末开始执教曼彻斯特联队,很快培养出第一批“巴斯比男孩”,可惜在1957年的慕尼黑空难中,一代人才毁于一旦。此后巴斯比卧薪尝胆,继续挖掘潜力、培养本土人才,以博比·查尔顿、乔治·贝斯特以及另一名苏格兰足球天才丹尼斯·劳为代表的第二批“巴斯比男孩”在1966年帮助曼联夺取了欧洲冠军杯,曼联的传奇历史从此开始走入世界每个角落。
和巴斯比相比,香克利身上的苏格兰个性更加鲜明。当他在1959年成为利物浦主教练时,利物浦已经沦落为当时英乙球队。香克利是个注意力高度集中、极为勤奋,同时对球员要求也十分严格的人。他尽量简化利物浦的战术,强调团队精神和整体配合。经过香克利十年打造,利物浦在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成长为巴斯比的曼联之后的英格兰班霸,当香克利1974年退休后,他的助手帕斯利和费根将利物浦带到了一个更高层次:4夺欧洲冠军杯,成为欧洲足坛继五十年代的皇家马德里后最具统治力的球队。
香克利不仅战绩骄人,开创了一种全新的足球思维,同时这个苏格兰人本身也充满了传奇色彩。他参加过二战,身上保留着许多军人性格。他行动和言辞都十分简洁明了,而且口才一流。他给足球界留下了许多不朽名言,其中最著名的,便是那句: “足球不是生死问题,足球高于生死。”
巴斯比和香克利退出历史舞台不久,又有两个苏格兰人在英格兰足坛呼风唤雨。阿历克斯·弗格森,一个格拉斯哥码头工人的儿子,在带领苏格兰弱旅阿伯丁稳获欧洲优胜者杯后,在1986年成为了曼联主教练。磨练了7年之后,弗格森和巴斯比一样,培养出一批“弗格森男孩”,依靠这批子弟兵成就了至今不衰的曼联王朝。较弗格森稍晚,格拉斯哥凯尔特人的伟大射手肯尼·达格利什在1976年转会利物浦,取代基冈的利物浦前锋位置,达格利什不仅帮助利物浦先后3夺欧洲冠军杯,作为主教练,他也带领利物浦和布莱克本先后夺取了英格兰顶级联赛冠军。
南移的苏格兰足球天才层出不穷,近年来,虽然以球员身份活跃在英格兰足坛的不多,但优秀教练却从不缺乏,依旧在一线奋战的弗格森,以及莫耶斯、斯特拉坎、索内斯等,都是成名已久的苏格兰足球人才。